近日,应邀去某高职院校作学术交流。茶歇时间,闲逛到会场附近的一个教师办公室,恰遇一位中年女老师在跟一男生“谈话”,大体是这名学生上个月连续9次逃课,都被指纹考勤机记录在案,老师此次约谈,主要是预警和诫勉,所以语气一直比较温和,近乎那种苦口婆心的感觉。 但从双方“互动”的情况看,学生好像并不怎么配合和领情。
果然,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,那名男生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:“我真受够了!都上大学了,我还不能逃课?”说罢,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。一时间,我被这句来得十分突然而又非常奇葩的反问给惊呆了。
接下来的学术交流,我都没能集中心思参与,我在反复揣摩“上大学”与“逃课”之间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? 会后,我恳请那位老师帮我找到了那名学生。小男生长得眉清目秀,脸蛋有棱有角,浑身散发出桀骜不驯颇有主见的特质。经老师介绍,这名学生成绩不算差,属于中上游的那种大众化学生,平时的表现也比较好,在同学中有一定的“气场”,老师和同学都比较喜欢他,但他今天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,而且态度很不冷静,实在令人感到非常意外,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所有的90后孩子都这么任性冲动? 经与小男生交流,我了解到,男孩的父母都是中学老师,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,他都是在父母的眼皮底下,在既相同而又大同小异的校园里长大,听课、做作业、考试、比分数是常年不变的“任务”和公式,容不得他越雷池半步。
高二上学期,他曾因为厌恶这种一成不变的学习生活,与同班同学谋划过一次出逃,后被找了回来,训导了好久才又步入正轨。中学6年,他一直学习得很不快乐,甚至认为自己最终只能考上高职而没上本科,也是因为心情压抑所致。所以,他一直盼望着上大学以后,能够过上自己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。然而,好不容易进了大学,却还要上课点名,甚至以不让“及格”相要挟,这让他彻底不能接受。 关于为什么要逃课,小男生给出的答案是,他要去听另一位老师的课,有时也去隔壁学校蹭自己感兴趣的课,或是自己一个人躲到图书馆里自习。“我们那个老师讲得太无聊了,从头到尾离不开‘背书’、读教材,课堂的信息容量还没有我们学生知道得多,远不如自己看书效率高,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重点章节跳着看,看不懂的查百度、上知网”。
面对这样的学生,事先准备好的许多说词显然都无法派上用场,我只好硬着头皮劝告他,高校的人才培养计划都是许多教育专家们经过周密论证的,体系完整,科学性强,有利于培养学生终身发展,等等。 苍白无力地说着这些连自己也无法自信的搪塞之词,我不禁陷入沉思。这名男生说得对吗?全国的大学生中,像他这样“叛逆”的学生会占多大比例?相比那些整天乖巧听课、一字不拉记录老师笔记而最终考得高分的孩子,谁才会成为创新人才的苗子? 客观地讲,所谓的“逃课”,只不过是师者强加在学生头上的单方责词而已。准确地说,站在学生的角度,这种“逃课”应当叫做主动“放弃听课”,或擅自“放弃听课”,说得更正能量一些,应当是聪明地“选择”听课。
然而,现实生活中很少有老师会与学生换位思考,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对学生大声断喝:“竟敢不听我的课!哪里逃?”于是,“逃课”之说便从原本的“翘课”中脱颖而出。而老师们对付学生逃课的绝招、损招也层出不穷,诸如头尾两次点名、拍照、签名、盖章、放置席位卡,等等,不一而足,令人目不暇接。 回溯大学生们的学习历程,从小到大都在“升学”的指挥棒下被灌输指定的内容,千差万别的个体都被饲喂同样的“食物”,进而造就了千校一面、千人一面,缺乏必要的生机和创新。如果说中小学面临众所周知的升学压力,或者美其名曰“让尚不懂事的孩子强制入轨”,学生必须按规定上课,那么到了大学,我们还不应该给他们以选择的自由? 笔者并非说跟着老师听课的学生就不会有出息。现实的问题是,很多高校普遍流行“教授不上讲台,副教授工作争表现,讲师上课挣工分”“教而优则仕”等“行规”。名义上各个学校都说实行课程改革,实际上一些学校还是换汤不换药,无用的课照开不误,照本宣科、满堂灌的教学方法也没有半点变化。
老师如此混课时,最终利益受损的却是无辜的学生,而且还平白背上“逃课”的罪名,甚至承受毫无缘由的处罚。而现实生活中,真正能够上好课的优秀老师,根本用不着点名,不担心学生逃课,相反还会吸引许多“非门生”慕名前来蹭课,倒是那些对自己授课越不自信的老师,越是想方设法通过各种各样的“点名”方式来“扣住”学生! 教学、科研、社会服务是大学的三大功能。同理,大学生的使命也不能单一,其成才路径也有多样选择,不能一味局限于认真“听课”。在制度层面赋予学生选择学习内容与学习方式、学习时间的自由,容许他们“逃课”,才是高校教育教学管理改革的方向。或许,他们逃掉了“没用的”课、不感兴趣的课,节约时间自主学习,反而会有更多、更全面、更具体的收获。王寿斌(作者系苏州工业园区职业技术学院教授,党委副书记)